第五十八章 楚曦 二
我稍微一想，立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楚晴和亲的对象是秦国刚登基二载的诚帝，据说此人是个典型的风流种子，身为皇子时就已经妻妾无数，而他召女子侍寝的法子，竟也是招数百出。
未继位时，秦翰诚（秦诚帝名翰诚，字子律）曾经每天将自己的妃嫔集中在一起，让她们投骰子，优胜者当夜侍寝。从此以后，在秦国的都城——梁城，骰子又被称为“锉角媒人”。后来他又发明了一种风流箭，用竹皮做弓，纸做箭，纸中间密贮龙麝末香，中箭者浓香触体，了无痛楚。每晚他让妃嫔们聚在一起，而他搭箭一射，中箭者于当夜侍寝。于是不久之后，梁城又开始流传“风流箭中的——人人愿”的俗语。
荣登大宝之后，每逢春秋季节，秦翰诚会令后宫女子们在门前栽花，他每日傍晚追随着一只蝴蝶游走，蝴蝶落在谁的门前，他当晚便宿在谁处，此法人们称之为“蝶幸”。而由于进御的女子太多，他难以一一记住她们的姓名和相貌，便又发明了一则风流办法，将已进御的宫女臂上，打上“风月常新”之印，再渍以桂红膏，使印记牢固，经水洗不褪色。
最近，对于如何更好地安排后宫女子为自己服务，秦翰城又有新的发明。每日晚间他与目盲的乐工在后宫的小路上漫游，哪一宫的妃嫔所奏的乐曲，能令得乐工驻足聆听，就由谁来侍寝。估计这就是长孙太后想让我教授楚晴乐曲的原因，这样的理由确实没有办法冠冕堂皇地说出口，故而只好借口让我教授秦语，把我召进宫来。
对于长孙太后这样的要求，我只能唯唯称诺，心中却有无限叹息。可怜楚晴身为金枝玉叶，还未真正出嫁，便要为这样的好色之徒费尽心思，加之此人又非她意中之人，真不知此时她心中会是何种滋味？
正想着，一个婀娜窈窕的身影翩然而至，竟似一片霞光飘入殿中。来人身穿一袭桃红色罗绡衫裙，这颜色本有些俗艳，却极衬来人雪白的肤色，使其显得格外俏丽妩媚。衣裳的袖笼、裙摆比起寻常的宫服要来得更窄小些，腰身也收得恰到好处，无处不给人以轻盈伶俐之感。一头青丝松松地梳成个坠马髻，髻上只简简单单地簪了一支金步摇，更觉十分简洁大气。
来人也不施礼，只顾一头扑进太后的怀中，娇嗔道：“母后偏心！阿姊的琴艺如此之好，母后还要寻先生来教导，却忘了曦儿！”
“你这孩子，越发不成体统，见了哀家和太妃也不行礼。”太后微微皱眉，轻轻地拍了拍安乐公主楚曦的肩，似恼非恼地嗔道“母后为你姐姐请的先生也在，你这样子，岂不让人笑话？”
楚曦回头，望见一旁早已起身侍立的我，脸上顿时一红，但仍落落大方地起身向长孙太后与顾太妃分别施礼。继而我向楚曦行礼参拜，她优雅地还礼之后，重又坐回到长孙太后身旁。
安乐公主楚曦是一位美得有些妖异不驯的少女，虽有着同长孙太后一般无二的宽额头，高鼻梁，然而长眉入鬓，媚眼如丝，樱唇丰润，不同于她母亲的清华高贵、雍容典雅，而是有一种自然的风流婉转——正是所谓的媚态天成。
却听顾太妃笑道，“安乐既有此愿，姐姐便让她与安平作伴岂不更好？两人一同，说不定进益得更快些。”(顾太妃的话中暗讽，楚曦既然愿意学习取悦秦诚帝的琴艺，不如与楚晴同去秦国，两女共侍一夫，说不定会更为得宠。)
闻言，长孙太后笑吟吟地睇了顾太妃一眼，一双晶莹蕴籍的眸子，光华流转间偶现峥嵘。顾太妃虽笑意不减，目光却似无意一般微微避开。我心中不禁一凛，这后宫之中果然不是个太平地。
长孙太后静静微笑，拍拍楚曦的手，淡然道，“也罢，既然太妃为你说项，就如你所愿……”微一停顿，又正色道，“……只是，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若冒犯了洛大人，哀家定要重重责罚你。”
楚曦眉尖轻蹙，嘟起朱唇，娇嗔着应了，而后注视着我微微笑道，“洛大人的技艺、才情，安乐早有耳闻，今后还请不吝赐教。”
我连忙谦道，“殿下谬赞，‘赐教’二字却不敢谈，蒙殿下不弃，臣定然尽己所能。”楚曦盈盈水眸在我面孔上稍稍流连，我只眼观鼻，鼻观心，作毕恭毕敬状。楚曦见状莞尔一笑，这才将目光移开。
此后，每日上午我会到礼部和东阁点个卯，略坐一会便溜走。在礼部我呆得时间还久一些，而为了尽量避免碰到楚昭，东阁我通常露个面就跑得不见人影。每日下午我奉长孙太后懿旨，去宜庆宫教导两位公主一个时辰的琴艺。说是教导，其实楚晴与我的技艺就在伯仲之间，而楚曦也并不比我差太多。
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不觉便已过了将近月余，我对两位公主也由开始的完全陌生到渐渐有些了解。
安平公主楚晴与我同岁，长得并不如楚昭和楚曦那般肖似母亲长孙太后，倒是与北靖王楚晗有六成像，两人大概都比较象父亲楚英帝。楚晴的面容清丽娴雅，可谓秀若芝兰，神态温婉淡定，举止优雅从容，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完美无缺的公主形象，但也因为太过完美，就难免令人有些敬而远之。
而刚至二八年华的楚曦，性格就比较……古怪了，若说得好听些，便是聪慧耿直，若说得直白些，就成了狡猾倔强。她事事表面功夫做到十足，让人挑不出什么大的错处，其实内心却奔放无忌、不受约束。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楚曦执意要来向我学琴，是因为或多或少对我有意，心里担忧之余也不免有些暗自得意，可后来才发现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也许是因为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也许是真的不喜欢邓焕其人，反正楚曦是非常反感人们把她与自小青梅竹马的邓焕看成一对，于是故意在人们面前做出一副对我倾心不已的样子，其实私下里，除了对我的词曲十分感兴趣，她对我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意。
楚曦这种损人不利已的行为弄得我哭笑不得、头痛不已，因为除了我与楚晴知道事实的真相外，宫中其他的人几乎全被楚曦的演技骗倒，对她爱慕我一事深信不疑。一时间安乐公主与我的绯闻在宫内外传得沸沸扬扬，连周瑜都忍不住问我是否真有此事。
有一次，楚曦的做戏让我实在忍无可忍，也顾不得身份尊卑，直接斥问她道，“安乐公主这般一意孤行，难道就不怕弄假成真？”
不料楚曦轻蔑地瞥我一眼，语气难掩嘲讽和黯然，淡淡反问道，“洛大人真的以为母后是在嫁女儿么？”
我怔住，没想到这个看似任性顽劣的小公主，对皇族婚姻中所包含的政治意味竟有着这般清醒而冷静地认识，不禁对这个有着玲珑剔透心思的小女孩多了几分怜惜。于是，尽管对她把我当挡箭牌的作法十分不满，却也不忍再多加苛责。只是我心里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觉得自己的这点怜惜之情迟早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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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继位时，秦翰诚（秦诚帝名翰诚，字子律）曾经每天将自己的妃嫔集中在一起，让她们投骰子，优胜者当夜侍寝。从此以后，在秦国的都城——梁城，骰子又被称为“锉角媒人”。后来他又发明了一种风流箭，用竹皮做弓，纸做箭，纸中间密贮龙麝末香，中箭者浓香触体，了无痛楚。每晚他让妃嫔们聚在一起，而他搭箭一射，中箭者于当夜侍寝。于是不久之后，梁城又开始流传“风流箭中的——人人愿”的俗语。
荣登大宝之后，每逢春秋季节，秦翰诚会令后宫女子们在门前栽花，他每日傍晚追随着一只蝴蝶游走，蝴蝶落在谁的门前，他当晚便宿在谁处，此法人们称之为“蝶幸”。而由于进御的女子太多，他难以一一记住她们的姓名和相貌，便又发明了一则风流办法，将已进御的宫女臂上，打上“风月常新”之印，再渍以桂红膏，使印记牢固，经水洗不褪色。
最近，对于如何更好地安排后宫女子为自己服务，秦翰城又有新的发明。每日晚间他与目盲的乐工在后宫的小路上漫游，哪一宫的妃嫔所奏的乐曲，能令得乐工驻足聆听，就由谁来侍寝。估计这就是长孙太后想让我教授楚晴乐曲的原因，这样的理由确实没有办法冠冕堂皇地说出口，故而只好借口让我教授秦语，把我召进宫来。
对于长孙太后这样的要求，我只能唯唯称诺，心中却有无限叹息。可怜楚晴身为金枝玉叶，还未真正出嫁，便要为这样的好色之徒费尽心思，加之此人又非她意中之人，真不知此时她心中会是何种滋味？
正想着，一个婀娜窈窕的身影翩然而至，竟似一片霞光飘入殿中。来人身穿一袭桃红色罗绡衫裙，这颜色本有些俗艳，却极衬来人雪白的肤色，使其显得格外俏丽妩媚。衣裳的袖笼、裙摆比起寻常的宫服要来得更窄小些，腰身也收得恰到好处，无处不给人以轻盈伶俐之感。一头青丝松松地梳成个坠马髻，髻上只简简单单地簪了一支金步摇，更觉十分简洁大气。
来人也不施礼，只顾一头扑进太后的怀中，娇嗔道：“母后偏心！阿姊的琴艺如此之好，母后还要寻先生来教导，却忘了曦儿！”
“你这孩子，越发不成体统，见了哀家和太妃也不行礼。”太后微微皱眉，轻轻地拍了拍安乐公主楚曦的肩，似恼非恼地嗔道“母后为你姐姐请的先生也在，你这样子，岂不让人笑话？”
楚曦回头，望见一旁早已起身侍立的我，脸上顿时一红，但仍落落大方地起身向长孙太后与顾太妃分别施礼。继而我向楚曦行礼参拜，她优雅地还礼之后，重又坐回到长孙太后身旁。
安乐公主楚曦是一位美得有些妖异不驯的少女，虽有着同长孙太后一般无二的宽额头，高鼻梁，然而长眉入鬓，媚眼如丝，樱唇丰润，不同于她母亲的清华高贵、雍容典雅，而是有一种自然的风流婉转——正是所谓的媚态天成。
却听顾太妃笑道，“安乐既有此愿，姐姐便让她与安平作伴岂不更好？两人一同，说不定进益得更快些。”(顾太妃的话中暗讽，楚曦既然愿意学习取悦秦诚帝的琴艺，不如与楚晴同去秦国，两女共侍一夫，说不定会更为得宠。)
闻言，长孙太后笑吟吟地睇了顾太妃一眼，一双晶莹蕴籍的眸子，光华流转间偶现峥嵘。顾太妃虽笑意不减，目光却似无意一般微微避开。我心中不禁一凛，这后宫之中果然不是个太平地。
长孙太后静静微笑，拍拍楚曦的手，淡然道，“也罢，既然太妃为你说项，就如你所愿……”微一停顿，又正色道，“……只是，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若冒犯了洛大人，哀家定要重重责罚你。”
楚曦眉尖轻蹙，嘟起朱唇，娇嗔着应了，而后注视着我微微笑道，“洛大人的技艺、才情，安乐早有耳闻，今后还请不吝赐教。”
我连忙谦道，“殿下谬赞，‘赐教’二字却不敢谈，蒙殿下不弃，臣定然尽己所能。”楚曦盈盈水眸在我面孔上稍稍流连，我只眼观鼻，鼻观心，作毕恭毕敬状。楚曦见状莞尔一笑，这才将目光移开。
此后，每日上午我会到礼部和东阁点个卯，略坐一会便溜走。在礼部我呆得时间还久一些，而为了尽量避免碰到楚昭，东阁我通常露个面就跑得不见人影。每日下午我奉长孙太后懿旨，去宜庆宫教导两位公主一个时辰的琴艺。说是教导，其实楚晴与我的技艺就在伯仲之间，而楚曦也并不比我差太多。
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不觉便已过了将近月余，我对两位公主也由开始的完全陌生到渐渐有些了解。
安平公主楚晴与我同岁，长得并不如楚昭和楚曦那般肖似母亲长孙太后，倒是与北靖王楚晗有六成像，两人大概都比较象父亲楚英帝。楚晴的面容清丽娴雅，可谓秀若芝兰，神态温婉淡定，举止优雅从容，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完美无缺的公主形象，但也因为太过完美，就难免令人有些敬而远之。
而刚至二八年华的楚曦，性格就比较……古怪了，若说得好听些，便是聪慧耿直，若说得直白些，就成了狡猾倔强。她事事表面功夫做到十足，让人挑不出什么大的错处，其实内心却奔放无忌、不受约束。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楚曦执意要来向我学琴，是因为或多或少对我有意，心里担忧之余也不免有些暗自得意，可后来才发现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也许是因为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也许是真的不喜欢邓焕其人，反正楚曦是非常反感人们把她与自小青梅竹马的邓焕看成一对，于是故意在人们面前做出一副对我倾心不已的样子，其实私下里，除了对我的词曲十分感兴趣，她对我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意。
楚曦这种损人不利已的行为弄得我哭笑不得、头痛不已，因为除了我与楚晴知道事实的真相外，宫中其他的人几乎全被楚曦的演技骗倒，对她爱慕我一事深信不疑。一时间安乐公主与我的绯闻在宫内外传得沸沸扬扬，连周瑜都忍不住问我是否真有此事。
有一次，楚曦的做戏让我实在忍无可忍，也顾不得身份尊卑，直接斥问她道，“安乐公主这般一意孤行，难道就不怕弄假成真？”
不料楚曦轻蔑地瞥我一眼，语气难掩嘲讽和黯然，淡淡反问道，“洛大人真的以为母后是在嫁女儿么？”
我怔住，没想到这个看似任性顽劣的小公主，对皇族婚姻中所包含的政治意味竟有着这般清醒而冷静地认识，不禁对这个有着玲珑剔透心思的小女孩多了几分怜惜。于是，尽管对她把我当挡箭牌的作法十分不满，却也不忍再多加苛责。只是我心里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觉得自己的这点怜惜之情迟早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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