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佳人 二
正在这时，考官、督考和评鉴人员鱼贯而入，场内顿时安静下来。首先进来的男子身着一袭华贵的紫缎长袍，月色玉带拢于腰间，行动间飘然若仙，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紫色本是极难穿得好看的颜色，偏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直衬得肤色晶莹如玉。异常俊美的面孔上表情冷峻，却仍是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直到走至自己的席位坐好，他才抬起一直低垂的眼帘看向众人。一双碧清妙目顾盼流转，眼波所到之处皆浑然忘我。我虽已有准备，心中还是不免一动。不由得暗自咬牙，这顾怀瑛简直就是妖孽。
随着顾怀瑛在主考官席落座，其余考官也跟着一一入座，洛云飞和叶枫两人就位列其中。评鉴人员位于考官身后，督考人员四散于各处。而所有的参赛选手，都在静等考官出题。
这场比试的规则非常简单，每位考官轮流各出一题，或是咏物颂景，或是感怀抒情。题材各种各样，没有设定范围，只能听凭考官的喜好。参赛者则格律体裁不限，只是每一题需在沙漏中的细沙流尽之前完成，时间大概不超过半个小时。每完成一题，所有的考官和评鉴人员集体评议，列出名次。最后再将所有名次汇总，评出前三甲，比赛便可结束。
第一个出题的便是洛云飞，他的题目很简单“意不在鱼台记”。我只能说这人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但这个没创意的题目我却不能作，因为洛云飞是我的引荐人，为公平起见需要避嫌。于是要由主考官替他为我另出一题，也就是说顾怀瑛将为我出题。
顾怀瑛眼波在我身上流连片刻，我强作镇定，假装没有知觉。却见他嘴角轻挑，微微一笑，我呼吸立时便是一窒，心中急忙反复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只听他清冽的声音随意道，“你便以在下为题作一首吧。”
我倒，这家伙未免也太自恋了吧？
计时开始，我想也没想，刷刷几笔，便交了上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写完交卷。计时结束，全部卷子收齐。洛云飞开始将所有参赛选手的作品逐一念出，供众人品评。出彩的作品不多，但其中一位长孙泰安做的散文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文章中有一句“顾翁之意不在鱼，在乎山水之间也”，几乎就是从欧阳修《醉翁亭记》套用过来。难道这位仁兄也是穿来的？待会儿我的大作被念出来时，看他的态度便知。等到最后终于轮到我，洛云飞看着卷子，强忍笑意，大声读道，
“顾氏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佳人之难得，独怆然而涕下。”
洛云飞的话音一落，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怪异。伴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清嗓之声，人们有的背转身体，面向无人之处，有的以袖掩面作拭汗状，有的以手扶额作沉思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遮掉自己的面孔，不让别人看到脸上的表情。能坚持无动于衷，勉强面不改色的只有少数。好一会功夫之后，人们才终于恢复了常态，但又不约而同地一起将目光聚集在顾怀瑛的身上。
令我非常遗憾的是，那位长孙泰安的表现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既没有像我所期盼的那样情绪异常激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除了尚属于正常范围内的对我稍加注意以外，他甚至可以说算是场上少数比较冷静镇定的人物。难道此人不是如我所料想的那般，同我来自一处么？要么或许是此人掩饰的水准一流？算了，等比赛结束之后，我再找机会去试探一下。
而顾怀瑛此时的表现，真的让我有些佩服他了。无论是我那看似赞誉，实则嘲讽的诗文，还是人们忍俊不禁时的种种表现，甚至那如同聚光灯般投注在他身上的强烈视线，都没能使得他的脸色有任何的改变。
顾怀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妩媚的凤目之中光华流转，声音冷静平和，一如平常，“洛公子的这篇作品，倒使我等为难了。以你的才思和文笔，本该得个前些的名次，但未免让人觉得你有阿谀奉承之嫌。若是把你的名次排在后面，对你又有些不尽公平。这可如何是好呢？”
我神情恳切，恭敬道，“造成诸位前辈困扰，实乃在下思虑不足之过，既如此，无论是何结果，云初皆心悦诚服。”
我才不在乎呢，我参赛为的是打击梁思懿，和给叶枫制造麻烦，又不是为了获胜。随便你给我什么名次，只要盖过梁思懿的风头就行。而从刚才梁思懿的表现来看，虽然她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之中也算得上出色，但与其他的参赛选手相比，只能算是中上。显见她于诗词歌赋一途，并没有什么取胜的把握，我倒有些奇怪她为何会来参加这场比赛了。
洛云飞一来本就深知我意，二来也是为了避嫌，便顺水推舟，笑道，“尽欢既有此言，这次便算你殿军。”又转向其他考官和评荐人员，“各位可有异议？”
本来别的考官和评荐人员碍于洛云飞的面子，又不想得罪顾怀瑛，都不好表示意见。既然我和洛云飞这样好说话，就赶忙下台阶，纷纷道，“殿军未免太过，名次稍后些便是了。”
本来此事到这里便可揭过，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叶枫却在此时开口道，“这样对尽欢而言，确有不公平之处，不如让他另做一篇，再行评议。”
你这时候来装什么好人，先前当头一棒，这会儿再来包扎伤口，你以为我们会领你的情？我心里十分不爽。不想顾怀瑛颔首赞同道，“知秋所言不无道理，洛公子就以‘佳人’为题再作一篇吧。”
既然主考官发了话，别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我也只得道声“遵命。”略一思索，提笔而就。递上卷子，我心中冷笑，叶枫，这可是你自找的。只听洛云飞朗声读道，
“《佳人》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这是杜甫的名篇《佳人》，我稍微有所改动。叶洛两家的恩怨，知秋公子的家事，只要稍有所闻，不用十分聪明，便读得懂诗文中的涵义。
在场之人反应不一，面色各异，时有窃窃私语之声。洛云飞此时不好发表意见，只投给我赞许的目光。叶枫的反应很奇怪，既非恼羞成怒，也非尴尬窘迫，而比较像是惊讶和无奈，但这也只是一时的反应，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恢复如常了。
梁思懿则一直在悄悄注视着叶枫，见他如此反映，有一瞬间面孔之上血色全无。而长孙泰安却一直若有所思地望向我，好一会才将目光移开。这算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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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本是极难穿得好看的颜色，偏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直衬得肤色晶莹如玉。异常俊美的面孔上表情冷峻，却仍是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直到走至自己的席位坐好，他才抬起一直低垂的眼帘看向众人。一双碧清妙目顾盼流转，眼波所到之处皆浑然忘我。我虽已有准备，心中还是不免一动。不由得暗自咬牙，这顾怀瑛简直就是妖孽。
随着顾怀瑛在主考官席落座，其余考官也跟着一一入座，洛云飞和叶枫两人就位列其中。评鉴人员位于考官身后，督考人员四散于各处。而所有的参赛选手，都在静等考官出题。
这场比试的规则非常简单，每位考官轮流各出一题，或是咏物颂景，或是感怀抒情。题材各种各样，没有设定范围，只能听凭考官的喜好。参赛者则格律体裁不限，只是每一题需在沙漏中的细沙流尽之前完成，时间大概不超过半个小时。每完成一题，所有的考官和评鉴人员集体评议，列出名次。最后再将所有名次汇总，评出前三甲，比赛便可结束。
第一个出题的便是洛云飞，他的题目很简单“意不在鱼台记”。我只能说这人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但这个没创意的题目我却不能作，因为洛云飞是我的引荐人，为公平起见需要避嫌。于是要由主考官替他为我另出一题，也就是说顾怀瑛将为我出题。
顾怀瑛眼波在我身上流连片刻，我强作镇定，假装没有知觉。却见他嘴角轻挑，微微一笑，我呼吸立时便是一窒，心中急忙反复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只听他清冽的声音随意道，“你便以在下为题作一首吧。”
我倒，这家伙未免也太自恋了吧？
计时开始，我想也没想，刷刷几笔，便交了上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写完交卷。计时结束，全部卷子收齐。洛云飞开始将所有参赛选手的作品逐一念出，供众人品评。出彩的作品不多，但其中一位长孙泰安做的散文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文章中有一句“顾翁之意不在鱼，在乎山水之间也”，几乎就是从欧阳修《醉翁亭记》套用过来。难道这位仁兄也是穿来的？待会儿我的大作被念出来时，看他的态度便知。等到最后终于轮到我，洛云飞看着卷子，强忍笑意，大声读道，
“顾氏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佳人之难得，独怆然而涕下。”
洛云飞的话音一落，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怪异。伴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清嗓之声，人们有的背转身体，面向无人之处，有的以袖掩面作拭汗状，有的以手扶额作沉思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遮掉自己的面孔，不让别人看到脸上的表情。能坚持无动于衷，勉强面不改色的只有少数。好一会功夫之后，人们才终于恢复了常态，但又不约而同地一起将目光聚集在顾怀瑛的身上。
令我非常遗憾的是，那位长孙泰安的表现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既没有像我所期盼的那样情绪异常激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除了尚属于正常范围内的对我稍加注意以外，他甚至可以说算是场上少数比较冷静镇定的人物。难道此人不是如我所料想的那般，同我来自一处么？要么或许是此人掩饰的水准一流？算了，等比赛结束之后，我再找机会去试探一下。
而顾怀瑛此时的表现，真的让我有些佩服他了。无论是我那看似赞誉，实则嘲讽的诗文，还是人们忍俊不禁时的种种表现，甚至那如同聚光灯般投注在他身上的强烈视线，都没能使得他的脸色有任何的改变。
顾怀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妩媚的凤目之中光华流转，声音冷静平和，一如平常，“洛公子的这篇作品，倒使我等为难了。以你的才思和文笔，本该得个前些的名次，但未免让人觉得你有阿谀奉承之嫌。若是把你的名次排在后面，对你又有些不尽公平。这可如何是好呢？”
我神情恳切，恭敬道，“造成诸位前辈困扰，实乃在下思虑不足之过，既如此，无论是何结果，云初皆心悦诚服。”
我才不在乎呢，我参赛为的是打击梁思懿，和给叶枫制造麻烦，又不是为了获胜。随便你给我什么名次，只要盖过梁思懿的风头就行。而从刚才梁思懿的表现来看，虽然她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之中也算得上出色，但与其他的参赛选手相比，只能算是中上。显见她于诗词歌赋一途，并没有什么取胜的把握，我倒有些奇怪她为何会来参加这场比赛了。
洛云飞一来本就深知我意，二来也是为了避嫌，便顺水推舟，笑道，“尽欢既有此言，这次便算你殿军。”又转向其他考官和评荐人员，“各位可有异议？”
本来别的考官和评荐人员碍于洛云飞的面子，又不想得罪顾怀瑛，都不好表示意见。既然我和洛云飞这样好说话，就赶忙下台阶，纷纷道，“殿军未免太过，名次稍后些便是了。”
本来此事到这里便可揭过，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叶枫却在此时开口道，“这样对尽欢而言，确有不公平之处，不如让他另做一篇，再行评议。”
你这时候来装什么好人，先前当头一棒，这会儿再来包扎伤口，你以为我们会领你的情？我心里十分不爽。不想顾怀瑛颔首赞同道，“知秋所言不无道理，洛公子就以‘佳人’为题再作一篇吧。”
既然主考官发了话，别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我也只得道声“遵命。”略一思索，提笔而就。递上卷子，我心中冷笑，叶枫，这可是你自找的。只听洛云飞朗声读道，
“《佳人》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这是杜甫的名篇《佳人》，我稍微有所改动。叶洛两家的恩怨，知秋公子的家事，只要稍有所闻，不用十分聪明，便读得懂诗文中的涵义。
在场之人反应不一，面色各异，时有窃窃私语之声。洛云飞此时不好发表意见，只投给我赞许的目光。叶枫的反应很奇怪，既非恼羞成怒，也非尴尬窘迫，而比较像是惊讶和无奈，但这也只是一时的反应，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恢复如常了。
梁思懿则一直在悄悄注视着叶枫，见他如此反映，有一瞬间面孔之上血色全无。而长孙泰安却一直若有所思地望向我，好一会才将目光移开。这算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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