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白 二
第二日，为了避免撞见叶枫来访，我早早带了豆蔻出门。虽说并不怕他识破我的身份，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注意些总没有错。但刚出门没多久，天公不作美，一场透雨便浇了下来。我和豆蔻两人均未带雨具，只得就近寻了处亭台避雨。可这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眼看快到午膳时间，没奈何，我和豆蔻两人只得冒雨赶回入云轩。
进了入云轩，急忙要回我自己的房间更换被淋湿的衣服。经过洛云飞的房间时，却听到里面有谈话的声音，正是洛云飞和叶枫！我连忙示意豆蔻先行一步，自己却蹑手蹑脚地悄悄走到窗下屏息静听。幸好雨下得大，把呼吸的声音全都掩盖掉了，不然我是没有什么机会像这样偷听的。尽管听壁角不是君子所为，不过，呵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只听洛云飞语带气恼，质问道，“我也知大丈夫志在四方，应胸怀家国、心系天下，不可耽于儿女情长。故而之前纵使你冷落阿笙三载，我也只有钦佩，并无怪罪。但此次，你不觉得有些欠考虑么？”
叶枫并无不悦，温和道，“迦陵，你我多年至交，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
洛云飞的态度有些软化，声调放缓，“虽如无特殊缘由，你必不致如此，但你可有想过，你这样做置阿笙于何地，置洛氏于何地？”
叶枫片刻默然，轻叹道，“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许多事情，原不是你我能奈何得了的。”
洛云飞显然怒极，嗤笑道，“无可奈何？仅一句无可奈何便了结了么？若是阿笙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到时如何应对。”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显然两人都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洛云飞缓和了语气，恳切道，“知秋，你是我的挚友，阿笙是我亲妹，你们两人都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我所希望，不过是你们幸福安康。”
停顿了一下，洛云飞又接着道，“你究竟为何须得这般行事，想来定有难言的苦衷。你既然不肯明示，我也不再多加过问。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对阿笙究竟是何想法？”
叶枫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他缓缓道，“令妹容貌出众、才华横溢、心性坚韧，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原是我配不上她。自成婚以来，又因我而受百般委屈，诸多磨难，更令我愧疚不已。而往后，也许我仍不得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从今以后尽己所能，达其心愿，以期拟补我所有亏欠之处。”
闻听此言，洛云飞长叹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心有愧疚罢了。既如此，多说无益，只望你说到做到，无论何时何事，善待阿笙便罢。”
我也不欲再听下去，悄悄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此时此刻，叶枫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朗。他大概有什么充分的理由，使得其不得不做出以上的举动。而且这理由洛云飞大概也有所了解，从他们的言语可以猜到也许与国事有关。不过就我所知，叶枫好像并未出仕，会有什么国事需要他来承担呢？这个暂且不论。
而叶枫自我表白的那番话，在此我简单翻译一下，其基本意思就是：虽然理由充分，他仍然觉得自己对不起我，但他也不敢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对我好，满足我所有的愿望。我猜想其中可能还有暗含的一层意思，就是如果我想离婚，他也不会阻拦，而且还会将导致婚姻破裂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若是换作这时代的其他女子，听了他的这番自表心迹的言辞，说不定还会感激涕零。庆幸自己嫁了个有情有义的国之栋梁，在忙于公务的同时会因为冷落了妻子而感到抱歉，甚至还因此决定一生一世对妻子好。夫复何求？
不过可惜，这番话对我却全无用处。我心中冷笑连连，好个为国弃家，大公无私的英雄人物。你打算为国尽忠，无私奉献没有关系，只是没有必要连累我和我的家族。
我从不认为会有什么事只有一种解决途径。纵使实在不能两全其美，也可以尽量寻找伤害程度最低的方式。作大义凛然状，为保全一方而牺牲另一方，只会让我觉得是在故作姿态，或是有勇无谋。
而且，他以为因愧疚而付出的温情就足以抚慰我了么？他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所求的不过是挚爱之人的真心爱恋，他这些许滥竽充数的愧疚之情，我还真就不放在眼中。亏得洛云飞在这一点上对我了解至深，若是换了其他人，也许还会因此而为我感到欣慰，那我可真的要吐血了。
接下来，我便足不出户，留在入云轩中日日默诵唐宋八大家，回忆楚国历代名曲和舞蹈，并勤加练习，争取在比赛中一鸣惊人。我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是因为后来打听到，梁思懿此次前来，是由叶枫引荐来参加比赛的。
说起来，梁思懿的身世也是蛮可怜的。虽然梁氏也是士族大家，虽然梁思懿本人美若天仙，才艺不俗。但她倒楣在是庶出，母亲的出身又极其低微：不但是庶族，还是个名妓（看来梁思懿的美貌和才艺多半继承自母亲）。更加倒楣的是，她父亲的正室是个王熙凤般的利害角色，而他父亲偏偏又患有极其严重的‘妻管严’。由此显而易见，她从小在家中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幼时被百般欺凌也就算了，待到梁思懿及笄之后，凭她的容貌和才华本可以相当容易地找户好人家嫁掉，从此脱离苦海。但我们的梁氏王熙凤同志显然深谙“阶级斗争，一生一世”之道，坚持“不能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施展了各种手段成功阻挠了梁思懿若干次婚嫁的大好机遇，使得她拖到如今十九岁高龄仍待字闺中。
咦，这样算来，梁思懿比我还要大上一岁。难为她当初姐姐、姐姐叫得这么亲热。当然也许其中还有别的含义，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次据说是她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鼓足勇气反抗了一回。凭借亲戚关系请求知秋公子引荐他的女儿参加朗山之会，以便找个如意郎君嫁掉，说不定还有入宫的机会。至于她父亲是否根本就是在希望借此机会把女儿嫁给知秋公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以上这些，是豆蔻在与入住书院的各方人士的书童进行社交活动时得到的八卦消息。其真实性会有几成，先不去管它。至于叶枫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揽下这桩差事，也暂不予讨论。最可以想见的是，自负才貌双全的梁思懿，到了十九岁仍未出嫁，其恨嫁之心该有多么的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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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入云轩，急忙要回我自己的房间更换被淋湿的衣服。经过洛云飞的房间时，却听到里面有谈话的声音，正是洛云飞和叶枫！我连忙示意豆蔻先行一步，自己却蹑手蹑脚地悄悄走到窗下屏息静听。幸好雨下得大，把呼吸的声音全都掩盖掉了，不然我是没有什么机会像这样偷听的。尽管听壁角不是君子所为，不过，呵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只听洛云飞语带气恼，质问道，“我也知大丈夫志在四方，应胸怀家国、心系天下，不可耽于儿女情长。故而之前纵使你冷落阿笙三载，我也只有钦佩，并无怪罪。但此次，你不觉得有些欠考虑么？”
叶枫并无不悦，温和道，“迦陵，你我多年至交，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
洛云飞的态度有些软化，声调放缓，“虽如无特殊缘由，你必不致如此，但你可有想过，你这样做置阿笙于何地，置洛氏于何地？”
叶枫片刻默然，轻叹道，“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许多事情，原不是你我能奈何得了的。”
洛云飞显然怒极，嗤笑道，“无可奈何？仅一句无可奈何便了结了么？若是阿笙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到时如何应对。”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显然两人都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洛云飞缓和了语气，恳切道，“知秋，你是我的挚友，阿笙是我亲妹，你们两人都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我所希望，不过是你们幸福安康。”
停顿了一下，洛云飞又接着道，“你究竟为何须得这般行事，想来定有难言的苦衷。你既然不肯明示，我也不再多加过问。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对阿笙究竟是何想法？”
叶枫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他缓缓道，“令妹容貌出众、才华横溢、心性坚韧，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原是我配不上她。自成婚以来，又因我而受百般委屈，诸多磨难，更令我愧疚不已。而往后，也许我仍不得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从今以后尽己所能，达其心愿，以期拟补我所有亏欠之处。”
闻听此言，洛云飞长叹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心有愧疚罢了。既如此，多说无益，只望你说到做到，无论何时何事，善待阿笙便罢。”
我也不欲再听下去，悄悄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此时此刻，叶枫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朗。他大概有什么充分的理由，使得其不得不做出以上的举动。而且这理由洛云飞大概也有所了解，从他们的言语可以猜到也许与国事有关。不过就我所知，叶枫好像并未出仕，会有什么国事需要他来承担呢？这个暂且不论。
而叶枫自我表白的那番话，在此我简单翻译一下，其基本意思就是：虽然理由充分，他仍然觉得自己对不起我，但他也不敢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对我好，满足我所有的愿望。我猜想其中可能还有暗含的一层意思，就是如果我想离婚，他也不会阻拦，而且还会将导致婚姻破裂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若是换作这时代的其他女子，听了他的这番自表心迹的言辞，说不定还会感激涕零。庆幸自己嫁了个有情有义的国之栋梁，在忙于公务的同时会因为冷落了妻子而感到抱歉，甚至还因此决定一生一世对妻子好。夫复何求？
不过可惜，这番话对我却全无用处。我心中冷笑连连，好个为国弃家，大公无私的英雄人物。你打算为国尽忠，无私奉献没有关系，只是没有必要连累我和我的家族。
我从不认为会有什么事只有一种解决途径。纵使实在不能两全其美，也可以尽量寻找伤害程度最低的方式。作大义凛然状，为保全一方而牺牲另一方，只会让我觉得是在故作姿态，或是有勇无谋。
而且，他以为因愧疚而付出的温情就足以抚慰我了么？他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所求的不过是挚爱之人的真心爱恋，他这些许滥竽充数的愧疚之情，我还真就不放在眼中。亏得洛云飞在这一点上对我了解至深，若是换了其他人，也许还会因此而为我感到欣慰，那我可真的要吐血了。
接下来，我便足不出户，留在入云轩中日日默诵唐宋八大家，回忆楚国历代名曲和舞蹈，并勤加练习，争取在比赛中一鸣惊人。我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是因为后来打听到，梁思懿此次前来，是由叶枫引荐来参加比赛的。
说起来，梁思懿的身世也是蛮可怜的。虽然梁氏也是士族大家，虽然梁思懿本人美若天仙，才艺不俗。但她倒楣在是庶出，母亲的出身又极其低微：不但是庶族，还是个名妓（看来梁思懿的美貌和才艺多半继承自母亲）。更加倒楣的是，她父亲的正室是个王熙凤般的利害角色，而他父亲偏偏又患有极其严重的‘妻管严’。由此显而易见，她从小在家中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幼时被百般欺凌也就算了，待到梁思懿及笄之后，凭她的容貌和才华本可以相当容易地找户好人家嫁掉，从此脱离苦海。但我们的梁氏王熙凤同志显然深谙“阶级斗争，一生一世”之道，坚持“不能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施展了各种手段成功阻挠了梁思懿若干次婚嫁的大好机遇，使得她拖到如今十九岁高龄仍待字闺中。
咦，这样算来，梁思懿比我还要大上一岁。难为她当初姐姐、姐姐叫得这么亲热。当然也许其中还有别的含义，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次据说是她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鼓足勇气反抗了一回。凭借亲戚关系请求知秋公子引荐他的女儿参加朗山之会，以便找个如意郎君嫁掉，说不定还有入宫的机会。至于她父亲是否根本就是在希望借此机会把女儿嫁给知秋公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以上这些，是豆蔻在与入住书院的各方人士的书童进行社交活动时得到的八卦消息。其真实性会有几成，先不去管它。至于叶枫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揽下这桩差事，也暂不予讨论。最可以想见的是，自负才貌双全的梁思懿，到了十九岁仍未出嫁，其恨嫁之心该有多么的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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