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大赦天下_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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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大赦天下

  聂青桑风轻云淡的走出很远,转头又彻底迷失在这鳞次栉比的宫殿里,他左转右转,扭来走去,转身又跟身后的百里泷来了个碰面。

  “吓我一跳。”聂青桑拍着心口看了看百里泷身后,“怎么只你一个?”

  “幽兰回去了。”

  “你这也太不懂事了吧,这里宫殿这么多,万一她迷路怎么办?你应该一路送她回去。”最好再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一诉相思之苦,这才能迅速升温,早日脱离单身狗行列。

  聂青桑心痛摇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百里泷以前就摸不透聂青桑的脾气,如今重来一次他发现……越发摸不透了。

  聂青桑继续五迷三道的往前走,那左顾右盼东瞧西看的样子,分明才像迷路的那个。

  百里泷笑着跟上去,“义父今晚住左边的承恩殿吧,那里靠着义父最喜欢的榆树,离我的乾元殿也近。”

  等关上了门,摔进了床,聂青桑才捂着自己的脑袋在被子里啊啊啊叫了半天!

  真是丢脸啊,本想显摆下那块石头蛾子的,结果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过……

  聂青桑从被子里悄眯眯探出眼睛,偷了蜜一样,笑吟吟弯成了月牙形状。

  “那块蓝田蝴蝶佩,原来你一直都戴着。”

  与此同时,百里泷拿出了《昭国宫志》。

  宫人端着价值千金的香料盒,想要给他点上最喜欢的龙涎香,却被百里泷挥手阻了。

  “国君今日可要换上一种?”

  “撤了吧。”百里泷说,“以后都不点了。”

  宫人瞧着手里的盒子还以为听错了,这昭国皇室那个不爱香料,越是奢靡昂贵越是喜欢,怎么今天……

  不过他人卑言轻不敢说什么,只捧着香料盒退下了。

  等着殿门关上,百里泷这才翻开昭国宫志。

  嘉成二十三年。

  三喜并列,顾称大喜之年。

  春月百里太子行冠礼,恩造六宫,大赦天下……

  “听说了吗那个蝶衣那个疯婆娘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谁知道哪,说是骨头都没找到,八成是让人偷偷分了。”

  “那、那个小崽子哪?”有人按着快要饿憋的肠胃,看向羊肠夹道的最深处,没有大的护着,他们是不是可以对着小的下手了。

  蝶衣离开的第五天,榆钱儿缩在窝棚里,手里捏着那块瓦片,嘴里咬着晒干的榆树皮,瞪着溜圆的眼睛惶惶不安的看着外面。

  就这一块榆树皮还没咽下去的功夫,夹道外面已经走过了四五波人。

  若无其事的态度,透着木然与残忍的眼神。

  嘴里的榆树皮已经嚼烂,粗砾的木质纤维刺刮着口腔,一不留神就会在嘴巴里留下细碎伤口,榆钱儿舍不得吐出来,继续汲取着榆树皮里最后一丝寡淡味道。

  又有声音细唆靠近,榆钱儿往窝棚里又缩了缩,瘦到只剩下骨头的脊梁就贴在身后那棵榆树上。

  蝶衣走了,整个羊肠夹道只有这东西能给他带来一丝丝的安定。

  心跳的很快,那蹒跚靠近的脚步在羊肠夹道里空旷的回想。

  “你不用躲了。”

  多日里来不下雨,这连雨水都喝不上的地方,早就让人损了嗓子,破了声音,那吞了沙子一样的声音,不像人声,更似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野兽。

  “你也算我们看着长大的,只要你不挣扎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那人颤抖着伸出带着乌迹的细瘦手指,“很快的,只要轻轻一下,我就能掐断你的脖子,你放心,一点都不痛的。”

  鸡爪样的细瘦十指,掀开了窝棚,拎小鸡一样按住了底下躲着的人。

  榆钱儿没头没脑拼命挥舞着手中的碎瓦片,那人脸上被狠狠划出一道伤口,皮肉外翻里,血珠涌出,可是对方好似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那怕伤口深可见骨血流满面,那双泛绿的眼睛能看到,感觉到的,只有手下鲜活的人,不,这只是一块会动的肉。

  一块——能填饱肚子的肉。

  想到等会能够饱餐一顿,带着菜色的脸上,蠕1动了几下,参差牙床突兀的露出来,混着脸上还在淌的血,狰狞可怖。

  榆钱儿被人掐住了脖子,握着的碎瓦片不知丢到了那里,他使劲扒着不断收紧的手,连救命都不敢喊上一声。

  没人会来救他的。

  那围在巷子口的野兽,眼睛里写满了垂涎。

  羊肠夹道里根本没有“人”。

  心肺憋闷的快要炸掉,眼睛徒劳无功的瞪着,稚子一样黝黑的瞳孔慢慢充1血,血琉璃一样倒映着眼前的天空。

  瓦蓝澄澈的天,宽阔而无边际,似乎能容下一切,只除了他。

  这大概就是蝶衣说的命了。

  榆钱儿捏着袖里的蓝田蝴蝶佩心想。

  生于夹道……死于夹道……

  眼中光明泯灭,四野的黑暗侵蚀了眼前的天际,透着野兽腥臭的气息逼近了他的脖子。

  无穷尽的黑暗裹携着他,淤泥沼泽一样将他拉进无边黑暗……

  “要死了不成!没看见福禄公公在这,还不赶紧滚过来磕头!”

  刚才还能取夺榆钱儿生死的人,被人一脚踢开,卑微瘦犬一样打着哆嗦贴墙跪在地上。

  说话的人掩着鼻子,翘起的兰花指尖尖上都透着嫌恶。

  “真是要死了,这夹道里怎么还有孩子。”

  他抬脚小心的踢了踢地上的躺着的人,还没碰着就见地上的人猛地翻身,捂着被掐到渗出血腥味的喉咙,贪婪的喘息。

  被榆钱儿吓了一跳的内侍,拍着心口,捏着嗓子一个劲的后怕,“真真吓死个人,既然没死,还不滚去旁边跪着!”

  榆钱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照着做总是没错的,他下意识的选了个最边角的地方,像是幼兽将自己隐在最不被人注意的角落。

  剩下的简单多了。

  穿着雀翠官服的内侍,站在羊肠夹道里,刚才把所有人训的跟孙子似的宫人,点头哈腰的跟在旁边。

  “太子立冠,泽被六宫,吾王大善,今赦天下……”

  那被众人捧着,敬畏的福禄公公高高在上的念着听不懂的拗口话,榆钱儿不敢抬头,只跟其他人一样撅着屁股跪着,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对方那双白底皂面的鞋子,那么好看的一双鞋子,就连鞋底都绣了花纹。

  榆钱儿窘迫的动了动身后的脚,他长那么大都没穿过一双像样的鞋。

  他一直痴痴的看着,只觉得这样的鞋子穿上去一定暖和极了,至少冻日里不会被冻破脚趾。

  国君大赦天下,夹道里这群“罪孽深重”的人,也荣获天恩浩荡,终于可以走出这里免去罪籍,遣返回乡。

  榆钱儿听到有人哭了,他想抬头看看是谁,却又随着众人一块磕头谢恩。

  他听到身边的人激动的握着手心,神经一样不断的念叨着“能走了,终于能走了”之类的话,还不怎么明白这种情绪的榆钱儿,似乎也被感染,对“离开羊肠夹道”这件事突然抱有了期待。

  终于能够离开了,或许他还能遇见蝶衣,那样他们就能继续在一起了。

  榆钱儿想着,欢天喜地的把那只丑蛾子戴到脖子上,他还将晒干准备过冬的榆树皮细细塞进怀里,妥妥贴贴的安顿好,只等着遇见蝶衣和她一起吃。

  这次他可以少吃一些,让蝶衣吃到饱为止,蝶衣吃饱了就会开心,这样她就不会离开自己啦。

  不知道外面有没有榆树?

  榆钱儿皱着眉,如果没有,他要怎么办?跟其他人一样,分食肉吗?

  可是蝶衣好像很不喜欢这样子。

  如果蝶衣生气那就糟了,怎么办哪?榆钱儿就抱着这种甜蜜的小忧愁,带着他所有的榆树皮,跟其他排队的人站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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