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一次被丢弃
蝶衣转身的时候正好瞧见榆钱儿，他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咬着手指可怜巴巴的歪头看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像个没人要的乞丐。
瞧着那双懵懂澄澈的眼睛，蝶衣心尖骤然疼了一下，如果要走，这孩子是一定不能带着的，他喜欢的是以前的蝶衣，这样的蝶衣是不能有孩子的。
好在这疼虽然厉害，却只有一瞬，夹道里掺杂着怪味的冷风让她不得不清醒。
“大半夜不睡觉，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头上有虫子。”榆钱儿绞着手指不知怎么想出这么个理由来，“很痒。”
“给你说了他们身上有虱子让你离得远一点，你怎么就是不听！”
榆钱儿被蝶衣粗暴的拨开打结的头发，头发缠在一起拨弄的时候很痛，天太黑了蝶衣根本看不清榆钱儿头上有没有虱子。
榆钱儿看着蝶衣冷硬摆着的臭脸，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你要一起回吗？两个人比较暖和。”
榆钱儿仰头看她，那张被生存磋磨的消瘦脸庞，哪怕是叹气也是好看的。他不敢说话，只轻轻拽紧蝶衣的衣角，却被蝶衣拍落了手。
她皱着眉，“虱子会传染的，你打算让我跟你一样吗！”
榆钱儿低下了头，不敢再靠蝶衣太近，夜风萧瑟，他听到蝶衣似乎叹了口气，只是那声音太轻，在羊肠夹道的风里轻的像个错觉。
很长的一段时间，榆钱儿已经忘了那天的蝶衣，之后的日子里，蝶衣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好了许多。
她教他怎么用瓦片，告诉他怎么小心的看着那棵能救命的榆树，蝶衣像个厉害的厨师，用最快的方式填鸭一样让这个不过几岁的孩子，学习在羊肠夹道里活下去。
但是榆钱儿却忐忑非常，蝶衣越对他好他就越像揣了只心慌意乱的小兔子，这种感觉总在蝶衣夜里给他掖被角，然后成宿成宿的叹气里成倍增加。
榆钱儿开始畏惧黑夜，畏惧睡着，这种恐惧比他发烧时被人围住还要来的难过。
某天睡去前，蝶衣难得的用一把破了齿的梳子，给他细细梳开了结成团的发。
那蓬松散乱的头发在她手里乖顺的结成两个小包子，安静的束在榆钱儿的小脑袋上。
榆钱儿其实生的很是可爱，只是蓬头垢面遮掩了他的面容，尤其是那双猫儿样的眼睛像极了她的模样。
可是生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哪，还不是一样身处夹道，不得自由。
“榆钱儿你长大了。”
这么多天里，蝶衣终于对着他露出一个难得的笑，榆钱儿新奇的摸着头上的两个小包子，见蝶衣笑起，也眯起了眼睛。
弯弯的眼睛像两汪新月，心情不错的蝶衣，在那天蝶衣送给他一小块石头，石头上系了褪了色的红线。
榆钱儿攥着红线，举着石头对着月亮看，不甚光亮的月光下，石头上呈现出一种淡蓝的光晕，朦胧的像是山林间弥漫的水气。
缥缥缈缈很是好看。
他心里喜欢，又凑近了看，结果却发现那石头上刻着的是只眨着眼睛的大翅膀虫子，花里胡哨的翅膀，细长的虫须，榆钱儿瘪了瘪嘴，这是他最不喜欢的蛾子，每每去抓，总会沾上一手的磷粉。
“喜欢吗？”
榆钱儿偷偷的巧了一眼期待的蝶衣，一本正经的点头，“这只石头蛾子挺好看的。”
“什么石头蛾子！”
蝶衣一手把那东西抢过来，不舍得捧在手心里，“这是蓝田蝴蝶佩，关外专门进贡给宫里的，一整片玉矿可能都寻不到这么一块月下起烟的料子，蓝田日暖玉生烟你懂不懂！”
榆钱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瞧不出来那蛾子有什么好值得紧张的，但蝶衣说是好的，那就一定是好的。
为了挽救蝶衣的好感，他佯装惊奇，“它还会冒烟啊，真厉害！”
榆钱儿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只是那浮夸的表情，干巴巴的语气，简直了。
蝶衣又好气又好笑，“本来想留给你当个念想的，现在看来若是把它留给你，才是疯了。”
“赶紧去睡觉！”
蝶衣一下命令，榆钱儿就麻溜的缩回了窝棚里，只是头上扎着的两个包包，绷着他的头皮，硌着他的脑袋，让他翻来覆去想睡都睡不着。
他想寻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却因为动来动去被蝶衣打了屁股，“老实点，赶紧睡！”
榆钱儿不再动弹，就着一个难受的姿势合上了眼，可是头发实在太不舒服了，总让他像伸手去扣一扣动一动。
可是蝶衣在他身后，他只能忍着，装作睡得又熟又沉的样子，只等着蝶衣睡着了，他好去收拾收拾那扎起来的头发。
可是今夜的蝶衣似乎精神很好，她一直都没有躺下，只坐在他身后，一遍又一遍给他掖着盖的严严实实的被角。
榆钱儿一直闭着眼睛，他装着装着就慢慢的迷糊起来，就在他半醒半梦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蝶衣塞1进了他的手里。
榆钱儿觉得那东西的棱角有些熟悉，像是那块蝶衣给他看过的石头蛾子。
他不喜欢，就想随手丢到一边，可是蝶衣却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很轻柔的动作，像是真正的母亲那样，给予孩子最为温柔的慈爱。
“榆钱儿，我走了。”
蝶衣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一字一句却像大石压得榆钱儿喘不过来气。
他握紧了拳头，脸上还是那副睡着的模样，可是他向来是不会说谎的，皱起的眉头，快要哭出的神情还是出卖了他醒着的事实。
“你别恨我，就像我不恨你，也不恨他一样，咱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命罢了。”
蝶衣心酸难当泪眼朦胧，浸了哭腔的声音，再没有了平时的泼辣清脆。
她看着那佯睡的孩子，狠心咬了牙，而后再没有回头。
榆钱儿依旧不敢吭声，他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寒风呜咽的夜里，在摇摇欲坠的窝棚里，握着那块不喜欢的玉佩，在无穷尽的夜里，蜷缩的睁着眼睛。
“蝶衣，我没说谎。”
“我那天，真的起了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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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那双懵懂澄澈的眼睛，蝶衣心尖骤然疼了一下，如果要走，这孩子是一定不能带着的，他喜欢的是以前的蝶衣，这样的蝶衣是不能有孩子的。
好在这疼虽然厉害，却只有一瞬，夹道里掺杂着怪味的冷风让她不得不清醒。
“大半夜不睡觉，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头上有虫子。”榆钱儿绞着手指不知怎么想出这么个理由来，“很痒。”
“给你说了他们身上有虱子让你离得远一点，你怎么就是不听！”
榆钱儿被蝶衣粗暴的拨开打结的头发，头发缠在一起拨弄的时候很痛，天太黑了蝶衣根本看不清榆钱儿头上有没有虱子。
榆钱儿看着蝶衣冷硬摆着的臭脸，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你要一起回吗？两个人比较暖和。”
榆钱儿仰头看她，那张被生存磋磨的消瘦脸庞，哪怕是叹气也是好看的。他不敢说话，只轻轻拽紧蝶衣的衣角，却被蝶衣拍落了手。
她皱着眉，“虱子会传染的，你打算让我跟你一样吗！”
榆钱儿低下了头，不敢再靠蝶衣太近，夜风萧瑟，他听到蝶衣似乎叹了口气，只是那声音太轻，在羊肠夹道的风里轻的像个错觉。
很长的一段时间，榆钱儿已经忘了那天的蝶衣，之后的日子里，蝶衣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好了许多。
她教他怎么用瓦片，告诉他怎么小心的看着那棵能救命的榆树，蝶衣像个厉害的厨师，用最快的方式填鸭一样让这个不过几岁的孩子，学习在羊肠夹道里活下去。
但是榆钱儿却忐忑非常，蝶衣越对他好他就越像揣了只心慌意乱的小兔子，这种感觉总在蝶衣夜里给他掖被角，然后成宿成宿的叹气里成倍增加。
榆钱儿开始畏惧黑夜，畏惧睡着，这种恐惧比他发烧时被人围住还要来的难过。
某天睡去前，蝶衣难得的用一把破了齿的梳子，给他细细梳开了结成团的发。
那蓬松散乱的头发在她手里乖顺的结成两个小包子，安静的束在榆钱儿的小脑袋上。
榆钱儿其实生的很是可爱，只是蓬头垢面遮掩了他的面容，尤其是那双猫儿样的眼睛像极了她的模样。
可是生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哪，还不是一样身处夹道，不得自由。
“榆钱儿你长大了。”
这么多天里，蝶衣终于对着他露出一个难得的笑，榆钱儿新奇的摸着头上的两个小包子，见蝶衣笑起，也眯起了眼睛。
弯弯的眼睛像两汪新月，心情不错的蝶衣，在那天蝶衣送给他一小块石头，石头上系了褪了色的红线。
榆钱儿攥着红线，举着石头对着月亮看，不甚光亮的月光下，石头上呈现出一种淡蓝的光晕，朦胧的像是山林间弥漫的水气。
缥缥缈缈很是好看。
他心里喜欢，又凑近了看，结果却发现那石头上刻着的是只眨着眼睛的大翅膀虫子，花里胡哨的翅膀，细长的虫须，榆钱儿瘪了瘪嘴，这是他最不喜欢的蛾子，每每去抓，总会沾上一手的磷粉。
“喜欢吗？”
榆钱儿偷偷的巧了一眼期待的蝶衣，一本正经的点头，“这只石头蛾子挺好看的。”
“什么石头蛾子！”
蝶衣一手把那东西抢过来，不舍得捧在手心里，“这是蓝田蝴蝶佩，关外专门进贡给宫里的，一整片玉矿可能都寻不到这么一块月下起烟的料子，蓝田日暖玉生烟你懂不懂！”
榆钱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瞧不出来那蛾子有什么好值得紧张的，但蝶衣说是好的，那就一定是好的。
为了挽救蝶衣的好感，他佯装惊奇，“它还会冒烟啊，真厉害！”
榆钱儿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只是那浮夸的表情，干巴巴的语气，简直了。
蝶衣又好气又好笑，“本来想留给你当个念想的，现在看来若是把它留给你，才是疯了。”
“赶紧去睡觉！”
蝶衣一下命令，榆钱儿就麻溜的缩回了窝棚里，只是头上扎着的两个包包，绷着他的头皮，硌着他的脑袋，让他翻来覆去想睡都睡不着。
他想寻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却因为动来动去被蝶衣打了屁股，“老实点，赶紧睡！”
榆钱儿不再动弹，就着一个难受的姿势合上了眼，可是头发实在太不舒服了，总让他像伸手去扣一扣动一动。
可是蝶衣在他身后，他只能忍着，装作睡得又熟又沉的样子，只等着蝶衣睡着了，他好去收拾收拾那扎起来的头发。
可是今夜的蝶衣似乎精神很好，她一直都没有躺下，只坐在他身后，一遍又一遍给他掖着盖的严严实实的被角。
榆钱儿一直闭着眼睛，他装着装着就慢慢的迷糊起来，就在他半醒半梦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蝶衣塞1进了他的手里。
榆钱儿觉得那东西的棱角有些熟悉，像是那块蝶衣给他看过的石头蛾子。
他不喜欢，就想随手丢到一边，可是蝶衣却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很轻柔的动作，像是真正的母亲那样，给予孩子最为温柔的慈爱。
“榆钱儿，我走了。”
蝶衣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一字一句却像大石压得榆钱儿喘不过来气。
他握紧了拳头，脸上还是那副睡着的模样，可是他向来是不会说谎的，皱起的眉头，快要哭出的神情还是出卖了他醒着的事实。
“你别恨我，就像我不恨你，也不恨他一样，咱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命罢了。”
蝶衣心酸难当泪眼朦胧，浸了哭腔的声音，再没有了平时的泼辣清脆。
她看着那佯睡的孩子，狠心咬了牙，而后再没有回头。
榆钱儿依旧不敢吭声，他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寒风呜咽的夜里，在摇摇欲坠的窝棚里，握着那块不喜欢的玉佩，在无穷尽的夜里，蜷缩的睁着眼睛。
“蝶衣，我没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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