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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入V万字更新

  第24章

  天色沉沉,乌云压顶,似有暴雨之象。

  清池小心翼翼的扇着药炉的火,往窗外张望了一下,有些苦恼道:“师傅,好像要下雨了。你早上占卜的明明是晴天呀。”

  大巫端端正正的坐在蒲团上,垂着头,下巴处那一大把白胡子全贴着胸口,毫无高人风范。闭着眼,似乎已经熟睡过去。闻言,他动作不变,嘴巴却微微动了动道:“无碍,此乃姆妈的愤怒。”

  清池将信将疑,真的有姆妈的愤怒吗?但是他知道即使他问了,师傅也不会解释给他听,于是熟练的把疑问记在心头,以备之后再问其他人。

  他看了眼小火慢煮的药炉,又探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安嘉瑞,小声问师傅道:“师傅,他睡了好几天了……”

  大巫动了动嘴道:“无碍,他今日便会醒来。”

  “诶?真的吗?”清池眼中浮现一二好奇之色,但是反正他问了师傅也不会解释给他听,他又熟练的记在心头,有些遗憾道:“他醒来却看不见太阳,只余风雨。”

  大巫闭着眼没回他。

  清池也习以为常,他凑近药炉闻了闻味道,有些欣喜道:“师傅,药快好了。”

  大巫动了动嘴唇,语气平淡:“清池,不要一惊一乍。”

  清池“哦”了一声,乖乖的闭上嘴,但仍睁着大大的眼睛,四处张望,脸上不时露出笑容,显出灵动之色。

  待药味渐浓,窗外突然响起了“滴答”一声,一滴雨滴轻轻砸在窗台上,清池转过头,欢喜的看那雨水一滴一滴的从天上掉落,又慢慢密集成一帘珠串,毫不断连的铺洒在人间。

  最终在窗台边上响成一片,声声清脆,滴滴入耳。

  清池偷偷看了眼闭着眼的大巫,轻手轻脚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探头看去,天色沉沉,毫无放晴之色;雨势渐大,似无停息之意。

  雨来的又快又急,密集的砸下,响成了一片,终成暴雨之势。

  他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还未行动,大巫突然在身后道:“清池,药是不是好了?”

  清池吓了一跳,缩回了伸出去的手,看到大巫紧闭的双眼,才蹑手蹑脚的走到药炉前,掀起盖子看了眼药的颜色,见已近漆黑一片,慌忙把药壶提起,倒入一旁的药碗中。

  “咳咳咳”安嘉瑞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醒过来的一刹那,恨不得倒带重来再昏过去。

  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大脑似被棍棒敲击过,疼痛,眩晕,想吐,耳朵有些耳鸣,白色的床帘在他眼里天旋地转,扭曲成一团;更不要说手脚,软而无力,要不是还能感受到,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残废了。

  他喉咙口一阵阵的腥甜,似有铁锈之气,咳嗽不止,怀疑自己又穿越了,不然他的身体怎么能差到这种程度?

  清池听见咳嗽声,急忙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走近床榻。待看到安嘉瑞虚弱的样子,忍不住又红了脸。

  他小心翼翼的一手扶起安嘉瑞,在他身后塞了一个枕头,使他舒服的靠着床,才端着黑漆漆的药碗靠近他毫无血色的唇边,轻轻吹了吹热气,低声道:“有些烫,你慢点喝。”

  安嘉瑞靠着枕头,慢慢喝了一口,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苦,很苦,说不出来的苦,他强忍着没吐出来,咽了下去。

  然后他发现手上似乎能使上些力道了。

  他又些疑惑的看着被喂到嘴边的药,怀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十全大补丸?不然怎么能如此立竿见影,效果还奇好无比。

  清池吹了吹药碗,有些督促道:“再喝一些,等会药效就该衰弱了。”

  安嘉瑞抛去疑惑,伸手拿着药碗,一口饮尽。苦的生生把那张赏心悦目的脸给扭曲了。

  清池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往他嘴里塞了颗糖,露出笑意道:“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糖确实很甜,瞬间冲破了嘴里的苦意,几乎甜到了他心头。

  安嘉瑞低声咳嗽了两下,又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头痛似乎有些减弱,他揉着太阳穴,语调缓慢的问清池道:“这里是神殿?”

  清池小心的帮他掖好被角,确定没有地方透风。闻言,点头道:“前几日都将军带着你来神殿请大巫出手治疗。”

  大巫站起身飘着走近,停留在床榻一步之遥的距离,撩起眼皮仔细打量他,冲清池道:“你去把昨天的功课复习一遍。”

  清池乖乖应了一声,走出门外,带上了门。

  外面雨声愈发响亮,大巫看了安嘉瑞半晌,才收回了眼神,又耷拉下眼,一副尚未睡醒的模样。

  安嘉瑞揉着头,感觉舒服了一些,才气力不足的问道:“大巫有事欲与我说?”

  大巫沉默了片刻,语出惊人:“你非安嘉瑞。”

  安嘉瑞停下手,看着大巫,奇道:“那我是谁?”

  外面风声突然响起,拍动了大开着的窗户,哐哐作响。

  大巫毫不关注,只是专心致志道:“你非此世之人。”

  雨声密集的扫进屋内,打湿了窗台前的地面,空气一时沉默了下来。

  大巫接着道:“你乃异世重生之人。”

  安嘉瑞幽幽的叹了口气,直言道:“大巫不如直抒其言?何必一句一句弄什么玄机?”

  大巫沉默了片刻,夹杂在雨声中语速飞快道:“原本命运的路线上,安嘉瑞的一生最终会落得郁郁而亡,名声狼藉。”

  安嘉瑞疑惑的看着大巫,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巫接着道:“但安嘉瑞不甘心,故请人帮他,让他能重走命运之路。”

  安嘉瑞琢磨出了些许味道:“他请你帮他重来一遍?此事乃人力可为?”

  大巫避而不谈,接着道:“但第二次他欲避开原先发生过的事,却因缘巧合死于刺杀。死前他仍不甘心,请求故人欲再重来一次。”

  大巫停顿了片刻道:“然人力有时尽,岂可无限逆天改命,故人为他耗尽神眷,心头血皆消,方让他重来一次。”

  雨声骤然变大,几乎听不清大巫的声音。窗户被雨水冲击的晃来晃去,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若有人在轻轻叹息。

  安嘉瑞从他话音中品出了未言之意:“那个故人,不是你。是你的熟人?”

  大巫继续道:“然逆天改命,谈何容易?纵有神眷和他之心头血,亦不能让他再来一次。”他似有千言万语又最终凝聚成一句话:“然重回之事已成定局,却无魂魄,恰好虚空之中有一诸神眷顾之魂,遂成此事。”

  安嘉瑞也有千言万语最终凝结成一句话:“你们这么厉害吗?”动不动就帮人重生?还不是一次,连着三次?

  大巫似有凄厉之色,最终却慢慢平静了下来:“非是我们,乃是故人生来便具神眷,天资聪颖,一通则百通,大巫中无有出其左右者。”他停顿了下,干巴巴的继续道:“终为情爱所惑,最终……”他不再往下说,转而提起之前的话题道:“虽安嘉瑞已经魂飞魄散,但之前两次重生,已让执念生根,再加上你……”

  大巫斟酌了下词语道:“与殿下感情进展顺利,执念不甘,作祟与你身体中,遂致你愈渐衰弱。”

  原身的执念居然真的是要跟都天禄谈恋爱?安嘉瑞慢慢合上嘴,细细思索起大巫所说之话,震惊道:“所以,大巫你的意思是,故人喜欢安嘉瑞,安嘉瑞却喜欢上了都天禄,但即使重生,都没有跟都天禄在一起?”

  大巫点了点头,安嘉瑞默默的把大巫从故人的怀疑名单上去除了。大巫这个年纪估计没心思谈恋爱。

  他尚在思索,大巫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道:“我与你说清楚此事,是望你珍惜此次阴差阳错的新生,切勿辜负故人那番心血。”

  安嘉瑞有些疑惑:“都天禄怎么会不与他在一起呢?他那么喜欢安嘉瑞。”

  大巫对他关心的点有些无话可说,他沉默片刻才道:“无非阴差阳错和……”他看了眼似乎真的十分好奇的安嘉瑞道:“殿下的深情来的容易,去的也容易。”

  安嘉瑞明白了,在心里默默的帮原身点了个蜡,这就是拿着错误攻略的下场。

  他如同听闻了一个悲剧故事,有些感叹道:“为什么安嘉瑞不跟故人在一起呢?”

  大巫脸皮抽动了下,露出一丝讽刺的笑:“爱情,总是这样,兜兜转转,却看不见身边之人。故人眼光太差,为他所着迷,安嘉瑞!”他有些激动道:“安嘉瑞!毁了一个天才!一个真正的天才!”

  安嘉瑞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毁了自己获得幸福的唯一选择。”

  大巫冷笑一声,情绪慢慢平复,才接着道:“我不欲故人的心血浪费,也不欲安嘉瑞得偿所愿。我这里有一副药方和药引,你带回去,一日喝三次,喝上两个月,执念可解。“

  安嘉瑞回想起刚才几乎是立竿见影的药效,有些好奇:“药引是什么?为什么如此有效?”

  大巫板着脸,耷拉下眼皮,无精打采道:“你只需知道无药引,执念永远无法消除。别的……”他收了声,一言不发。

  安嘉瑞从善如流道:“好的,我会按时吃药的。”

  大巫点了点头,转身慢慢走到房门边,推开了门。

  暴雨未停,密集的滴进廊内,清池可怜兮兮的站在廊边,一句一句小声默背着功课,看见大巫打开了门,脸上更显沮丧之色:“师傅,我还没背熟……”

  大巫耷拉着眼道:“递口信给殿下,让他来接人。”

  清池楞了下,看着外面的暴雨道:“这个天气?”他停顿了下道:“不若将安先生留住几日?待身体好些了再送他离开?”

  大巫语气更差:“神殿是什么人都能住的吗?派人去递口信。”

  清池“哦”了一声,乖巧的朝廊下的仆从走去。

  第25章

  暴雨未停,但都天禄仍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身上的大耄被打湿了些许,他毫不在意,急匆匆的走进室内,一眼看到正靠着床似乎深思着什么的安嘉瑞,大巫站在窗前看着雨势,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奇怪,但都天禄无暇顾及,他脱下被打湿的大耄递给身后的落塔,才大步朝安嘉瑞走去。

  越走近安嘉瑞,他的步伐越慢,等看到他残留些许病色却仍美的摄人心魄的脸时,都天禄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似乎有些不敢确信又有些自我怀疑。

  安嘉瑞睫毛微眨,垂下眼,心想:看来这场危急且来势汹汹的急病,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感。这是件好事,在乎失去才会更想得到。

  但他心头却涌起一股心疼,以都天禄之执拗,想必这几天过的定然不好受。

  而他又何其无辜?

  要在原身的不甘中轮回三世,一次次喜欢上安嘉瑞,或求而不得,或失去喜爱之情。虽然大巫并未明言,但安嘉瑞能从他的描述中,听出那两世他们在走到结局之前,必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纠葛。哪怕大巫身处神殿,不问世事,仍能听闻。

  在那两次爱恋中,面对原身那样脑子有坑的名士,想必都天禄定是被折腾的很惨。这么一想,他更心疼都天禄了,这全是因为审美问题而导致的无妄之灾。

  都天禄似是确认了安嘉瑞是真实存在的,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安嘉瑞,伸手紧紧的抱住了他:“嘉瑞……”语中似有万千情绪,缠绵至极。

  大巫生生被他恶心的撩起了眼皮,忍着情绪平静道:“药方和药引我让清池给你的仆从了,到时候一日三次,按时服药,即可药到病除。”

  清池在门外将手里的小小一包药引和药方递到落塔手里,落塔恭谨的接过,轻声道了句谢。

  清池递给他之后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屋内大巫的身影,问道:“安先生……他在府中……”

  落塔微微抬首,似是等着他的下文。

  他声音越发小声,脸上无端有些泛红:“开心吗?”

  落塔有些不解,但仍是恭谨道:“安先生在府中一切皆好,多谢关心。”

  清池大眼睛里的神光暗淡了下去,如同被打恹了的小草,慢慢的回到了大巫身后。

  大巫似是毫无察觉,看着窗外那越下越大的雨势,有些出神,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都天禄听闻了大巫的嘱咐,才慢慢松开了怀抱,但仍搂着安嘉瑞不松手,金瞳里泛起喜悦,在他耳边亲昵道:“嘉瑞,太好了!”

  安嘉瑞与他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璀璨。虽然外面下着暴雨,但是安嘉瑞还是看见了仅属于他的太阳。

  他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谢谢你。”谢谢你的喜欢,谢谢你的执着,谢谢你将自己毫无保留的摊开在我面前,让我能遇到这样的你。一切都刚刚好,一切都来得及,你未失去喜欢的能力,我也仍有再试一次的勇气。

  都天禄心中一动,忍不住靠近他,唇畔间的距离慢慢拉近……

  “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不如殿下赶紧带着安嘉瑞回府,好生安置。”大巫头也不回的道。

  都天禄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咬牙切齿的道:“大巫言之有理。”

  大巫仿若毫无察觉,继续道:“神殿不好留人,望殿下谅解。”

  大巫声音刚落,落塔就迈入了室内,小步走到都天禄身边道:“殿下,马车已经到神殿外了。”

  他神态恭谨,穿着一身褐色衣衫,似是不起眼。但浑身上下毫无湿意,干燥的如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一般。

  都天禄微微点头,就着被子一把把安嘉瑞抱了起来,朝室外走去。落塔在一旁将大耄小心的披到都天禄身上,掀起下摆,遮挡在安嘉瑞的头上。

  都天禄步履不停,快步走出了神殿,冒着暴雨将安嘉瑞抱进了马车,小心安置,才解下大耄递给落塔,又接过手帕擦干脸上的雨水。等身上没了湿意,才坐到安嘉瑞身边,露出小酒窝,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怎么看怎么喜欢。

  落塔披上蓑衣,坐到了马车外。

  马车慢慢行驶了起来。安嘉瑞都做好了被震得浑身酸疼的心理准备,却神奇的没感到多少震动,跟第一次的体验完全不同。他不由有些疑惑的看向都天禄。

  都天禄扩大笑容,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有些邀功的对他道:“之前的马车坐着不舒服,我让工匠改进了几遍。你现在坐着还难受吗?”说着,他的眼神越发闪亮,充满了喜悦之情。仿佛若是安嘉瑞能因此好受些,他便觉得这些花费的心血没有白费,尽到了它应尽的用处。

  安嘉瑞眼睛弯弯,嘴角浮现一个小小的酒窝:“不难受了。”

  两人目光对视,气氛渐渐旖旎了起来。就在都天禄想做些什么的时候,马车微微一震,外面响起了几声凄厉的风声,在暴雨声中分外响亮,马车门框上“笃笃”响了两声,似是利物刺进了木头声。

  安嘉瑞裹着被子如同一只蚕茧靠在马车的软塌上,闻声,他心中浮起一丝不详之感。都天禄把他往身后一藏,没有掀开帷裳,而是沉声道:“落塔?”

  前方有划破空气的响声传来,片刻后,落塔才回道:“回殿下,刺客已全部伏诛。”

  安嘉瑞微微一愣,从马车一震到最后发出破空声,不过是都天禄问出一句话的功夫,刺客居然已经被解决了?

  他回忆了下都天禄抱着他上马车时看到的情景,雨势太大,没看到几个仆从。

  安嘉瑞有些心惊,不论是他手下的战斗力,还是刺杀本身。他抬起脸,面带忧虑之色:“你之前也遇到过刺客吗?”

  都天禄正掀起帷裳,看向马车外,又不着痕迹的遮住了安嘉瑞的视角,闻言才放下帷裳,轻松道:“不知道打哪来的蠢蟊贼。嘉瑞你无须担心。”

  马车轻轻一沉,落塔掀开了帷裳,半跪在驭位上垂首道:“殿下,此乃仆之过,未先行发现贼人踪迹。”

  都天禄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检查完了?”

  落塔地声应是。

  都天禄看了眼雨势,眉头未解道:“赶回府中再议。”

  马车声又起,慢慢驶向府邸。

  神殿。

  目送马车消失在眼前,清池才举着伞,慢慢走回了大巫所在的室内。

  他将湿透的伞合拢放在墙角,衣裳上仍有大片水渍,他看了眼水渍,眉眼间似有些忧愁,轻轻叹了口气,才抬眼看去,惊讶的发现大巫没有如往常般坐在蒲团上,反而仍站在窗前,似乎陷入了回忆。

  他脚步不由放轻了些,蹑手蹑脚的走到桌边拿起书本,正欲离开,大巫突然开口道:“昨天留的功课会背了吗?”

  落清缩了缩脑袋,脸上浮起畏瑟,小声道:“还……还没有。”

  大巫没有看他,沉默了片刻,似是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落清脸上不由浮现出了自责之色,整个人的气场都暗淡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明明小的时候他也曾被众人称颂,誉有神童之名。但不知何时起,他似乎失去了这种天赋,再也感受不到冥冥中那股奇特的感应。

  神殿里的巫都对他露出了失望之色,唯有大巫仍坚持收他为弟子,没有放弃他。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感到自己不配成为大巫的弟子。功课时时背诵,仍不得其解,似是越往后他越泯于常人。

  渐渐连后来进来服侍的小童们的学习进度也超过了他,他已然沦落为神殿的笑柄。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他于姆妈一道毫无天赋,或许不应该留在神殿继续下去。但是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有提出离开。

  大巫沉默了一会,才道:“今日的血放了吗?”

  清池一愣,连连点头道:“我都收集到瓶子里了,要拿来给您吗?”

  大巫摇了摇头。

  清池又想起了些什么,眼神突然一亮道:“师傅,给殿下的药引只有一个月的量,之后的药引需要我去送吗?”

  大巫停顿了片刻道:“何必你去送,到时候让仆从们送就行了。”

  清池眨了眨眼,有些不甘心道:“可是这样不会慢待了殿下吗?反正我也闲着……”

  大巫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你很闲?你的功课背完了吗?”

  清池吓了一跳,畏瑟道:“没有。”

  大巫似被他的表情烫到,移开目光,一锤定音道:“以后,你不许再和安嘉瑞见面!”

  清池脸上畏瑟的表情瞬间化去,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师傅?”

  大巫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不许再与他见面!”

  清池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能与安先生见面呢?难道大巫不喜欢他?安先生怎么可能有哪里不好呢?他每一处都完美无缺,不似凡人,却如谪仙般,正该好好亲近啊。

  他心中浮现出一股陌生的情绪,似乎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能让我看看他呢?我已经退让了这么多,难道连看他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吗?

  我没有想拆散他们啊,我只想看一看他是否安好,是否开心,我便心满意足了。为什么呢?连这样一个渺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难道是犯了一桩天大的错误吗?

  无数种激烈的情绪在他心里回荡,似是十分陌生,又似曾经发生过无数次。他的表情渐愈癫狂,分不清哪个是他自己的想法,哪个是突兀产生的想法。

  大巫面露紧张之色,快步靠近他,一拍他的额头,大喝道:“孽徒回神!”

  他才软软的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大巫看着他熟悉的脸,却寻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神态。慢慢垂下眼,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尤心有不甘。

  他何其无辜!何其无辜啊!

  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切已成定局,

  第26章

  回府之后,都天禄对安嘉瑞越发上心,不仅琐事不交于他人,更是几乎寸步不离。连安嘉瑞身边跟着的人都多了许多,各个都是身强体壮,气质彪悍之辈,平时主要负责拿狐疑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一有动静就恨不得把安嘉瑞团团围住。

  安嘉瑞看着大树上惊走的小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能理解都天禄的担忧之心,但这也有点太过了吧?

  大汗们围着安嘉瑞发现无事发生,又若无其事的退到一旁,装作自己并不存在。

  落塔毫不在意,仍是执壶缓缓往茶杯中注入茶水,提醒安嘉瑞道:“先生,再过片刻药就该煮好了。”

  安嘉瑞合上手里的书,面上露出嫌弃之色。

  落塔微微一笑,将茶壶轻轻放到桌面上,还未开口,先抬眼看向院门。

  都天禄拿着一碗药碗,笔直朝安嘉瑞走来,于是落塔又拿起茶壶,给都天禄也倒了杯茶。

  都天禄坐到安嘉瑞身旁的石凳上,端起药碗,轻轻吹着热气,目光在他手上的书本上看了眼:“野禅杂记?怎么又看这本书了?”他用手摸着碗壁,感受温度,似乎还是有些烫,又轻轻吹了吹,继续道:“大巫不是说切勿过度思虑吗?”

  安嘉瑞看了眼手上的杂记,晒着太阳懒洋洋的道:“之前那本看完了,这本也还好,挺有意思的。”

  都天禄摸了摸碗壁,确定温度可以了,才举起碗调笑道:“我喂你?”

  安嘉瑞将手上的书放到桌上,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碗,漫不经心道:“这么苦你还忍心让我一口一口喝完?”

  他看着黑漆漆,气味不详的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往嘴里倒,避免回味它的味道。就这样,还是从心底泛起了一阵阵苦意。要不是大巫看上去不像是公报私仇的人,他几乎怀疑他是故意把药弄的这么难喝的。每当你喝完手上这碗,以为这已经是人间至苦了,绝对想不到下一次的味道还能更难喝。

  都天禄看着他挤眉弄眼扭曲了脸的奇怪模样,心底泛起一丝喜欢,即使是这样安嘉瑞仍在他眼里熠熠生辉,神采飞扬,让他忍不住浮起一个微笑道:“你说的也是,我该喂你吃这个的,是我思虑不周。”

  他从旁边拿过一个飘着淡淡香味的小盅,轻轻揭开盖子,露出里面淡白色的甜羹,挖了一勺,递到安嘉瑞嘴边,有些期待道:“我让厨娘特地做的辞国的甜品,你尝尝看味道正不正宗?”

  安嘉瑞满嘴都是苦味,怏怏的看着他,张嘴吃了一口。甜而不腻,瞬间滑过喉咙,如水般顺滑,简直是人间美味!

  他瞬间打起了精神,双眼亮晶晶的看向都天禄——手里的甜品,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道:“挺好吃的。”

  都天禄被他的眼神吸引了,忍不住把小盅往旁边移了移,安嘉瑞默默的把眼神移到他脸上,似有些无奈之意。

  都天禄假意咳嗽了下,缓解尴尬的情绪,又挖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就这么情意绵绵的一勺又一勺,都天禄楞是喂完了一整蛊。其实到了后面,苦味早已消散,甜品的甜味便显的过于甜了,但是这个气氛,安嘉瑞楞是没好意思打断他这一勺又一勺的,只好安慰自己其实这也不是很甜……

  待都天禄转身把小蛊放到桌面上的时候,安嘉瑞赶紧拿起茶杯,一通猛灌。

  落塔目睹这一场景,不由把头低的更深了些,来掩盖他嘴角的笑意。

  都天禄似有所觉,放好小蛊之后,转身看向安嘉瑞。

  安嘉瑞早已放下茶杯,一脸淡定的与他对视。

  双目相接,看着安嘉瑞眼里暖暖的光芒,都天禄忍不住挪动位置,更靠近了他一些,呼出的热气满满的铺在安嘉瑞耳旁。他停顿了片刻,见安嘉瑞没有躲开的意图,才弯腰,在他唇角轻轻印下一个吻,温柔且毫无欲念。

  安嘉瑞从这个吻里感受到了他的珍爱之情。

  他的心上慢慢绽开了一朵小小的花,微微荡漾在角落的某处。

  夜色渐深。

  等安嘉瑞安歇了,都天禄才有功夫处理些琐事。

  他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慢慢拆开信封,抽出信纸。

  落塔站在下方,恭谨道:“刺客的尸体已经全部检查完,他们做的很小心谨慎,没有留下多余的信息。”

  都天禄慢慢看着信,一言不发。

  落塔接着道:“根据目前收到的回报,没有皇子们与其他不明人士接触的信息,其余关注对象亦无异动,目前还不能确定刺客是哪一方派来的人。”

  都天禄看完了信纸,慢慢折叠起来,放回信封,才有些惊讶的道:“你都不能确定是谁派来的人?”

  落塔微微弯腰,恭谨道:“属下无能。”

  都天禄倒是来了几分兴趣:“敢在大都肆无忌惮的刺杀我的人……”他思考了下,有些玩味道:“辞国人呢?”

  落塔有些惊讶,似是不明白他这飞来一问:“属下无知,辞国人应该没有组织起如此多实力高强的刺客的能力?”

  都天禄摇了摇头,耐心道:“在这个即将远征辞国的节骨眼上,大金不会有人那么不长眼敢派人来行刺我的。反倒是辞国,怕是恨不得我死在行刺下,或大金因此而动荡。两者皆是他们所愿。”

  落塔露出佩服的神色道:“殿下果然神机妙算。”

  都天禄露出一丝笑意,教导他道:“你就是眼光太浅,只瞩目在大金了。”他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月亮,负手感慨道:“目光当着眼于整个中原。世界之大,何处不可取耶?”

  落塔露出一丝由衷的敬意,恭谨道:“仆闻之。”

  世界之大,岂是只有大金与辞国?他的野心,又岂是一个小小的辞国能满足的?凡天下之领土,当皆并入大金,方能停下进攻的步伐。

  时间慢慢流逝。

  安嘉瑞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许多,在药引即将用完之时,神殿派人送过一次药引。

  而他与都天禄的气氛也融洽了许多,安嘉瑞似乎不再拒绝他,偶尔还会跟他笑语两句。

  所以当都天禄收到了大汗家宴的邀请时,他难得的没有一口拒绝。

  自从上次跟大汗争吵过后,他没有再跟大汗见过面,大汗也没有任何表示,现在手上收到家宴的邀请,也可以算是大汗婉转的退步了。

  毕竟不年不节的,突然举办什么家宴,这别有用心二字几乎是写在了邀请函上。

  而出征辞国的统帅仍然还没有确定下来,大汗似乎一心想让都天禄出征,并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意思。哪怕皇子们再三请战,文人们的旁敲侧击,仍是没有动摇他的决心。

  这个月廷帐之中可是热闹的很,什么鸡鸭猫狗的都想跳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

  都天禄确也有进廷帐议事的资格,甚至在队列前端便摆着他的座位,但都天禄很少出席。起初是他常年征战在外,不方便出席;之后是皇子们也有了入廷帐议事的资格,他懒的看那三个蠢货装模作样,便去的少了。最后待他羽翼丰满,他的目中无人和骄傲自大已然深入人心,他便真的不去了。

  虽然他不去,不代表廷帐中没有他的人,甚至可以说,袁三军的大将们都有入廷账议事的资格。所以他在与不在,其实真的没什么区别。

  而牧地烈部落那边,不知道柱子间做了什么,一反常态的安静和忍耐,没有出来给他施加压力,保持了克制。

  甚至在被大汗一再拒绝之后,皇子们都跟改了性子似的,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下去。

  一时之间,整个大都都风平浪静,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但是都天禄毫不在意,哪怕真的风起浪涌,那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除非大金一日之内被灭国,不然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一朝势弱的。这不是他得意忘形,而是事实确是如此。

  “大汗要办个家宴,嘉瑞你想去吗?”都天禄腻在安嘉瑞身边,随意的询问道。

  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似乎有下雨之兆,所以安嘉瑞难得没在外面院子里晒太阳,而是呆在书房里看书。但奈何某人一直在一旁骚扰他,要不就是喂个提子,要不就是凑近偷偷亲他,还老拿小拇指去勾他的手指,又黏人又幼稚。

  等安嘉瑞一把目光移过去,他立刻就露出两个小酒窝,里面盛满了香醇的美酒,把他醉的说不出不要再这样做的话。

  闻言,安嘉瑞漫不经心的道:“你想去吗?”

  都天禄又拿小拇指去勾他的手,成功勾住了之后,才不在意的道:“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安嘉瑞抽走手指,翻了一页书,不甚在意道:“会吵架吗?”

  都天禄脸色微微一愣,问道:“嘉瑞不喜欢我吵架?”

  安嘉瑞诚实的回答他:“吵架太闹了。”

  都天禄连忙道:“我也不喜欢吵架。上次是意外,你看他那么独断专行……”

  安嘉瑞闻言便无所谓道:“不吵架那就去吧。好歹也是家宴。”还能VIP位置看戏,填补下无聊的日常。

  都天禄点了点头,又道:“到时候他们要是说些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他强调道:“我一直拿你当我的爱人。才不是什么……”怕触及两人不愿谈的雷区,他悻悻收声,不再往下说了。

  安嘉瑞瞥了他愤愤不平的表情一眼,角落里的花朵又微微摇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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